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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?15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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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2章

山間草木枯敗, 姜煦從藏身的山穴中走出來,不遠處遙對著的就是山丹王子的溫度日部。

山丹王子與娜日泰公主於今日天明時分停戰了。

娜日泰公主率部撤出了王廷,山丹王子也另選了駐地。

可憐老北狄王死不瞑目, 身後子女反目,連個給他收屍的人都沒有。

北狄三大精銳部落,除了溫度日和娜日泰, 還有一兇牙部。

能在這一場拉鋸中保存實力堅持到現在的,都不是什麽簡單角色, 兇牙部不依附於誰, 在山丹王子與娜日泰公主翻臉後, 兇牙部是最先抽身撤出這場亂局的, 現正在遠觀戰局。

“曾幾何時, 北狄七部彼此親密無間, 聯系牢固, 是最堅不可摧的盟友,誰也不能言語挑撥。”柳方旬說:“剛開始我都沒敢想他們也能有今天。”

姜煦身體裏好幾處大穴都留著金針, 這些金針至少能維持住三天的效用,姜煦撫摸著自己的銀月槍,槍尖的鋒芒擦過他的手指,姜煦稍一用力,刺出了一滴血珠,順著雪刃淌了下來。姜煦彈了一下銀槍, 笑了:“此戰的結果,必能對得起你多年的蟄伏。”

姜煦向遠處走去, 那裏齊腰的荒草密林中, 藏著他的蓄勢待發的兵馬。

那匹黑色的孤狼也不知是被什麽感染了,竟亦步亦趨跟著走出了好一段距離, 直到柳方旬一聲哨響,才將它喚了回去。

此後的半個月裏,整個雅布日山都陷在了戰事中,殘肢狼藉,遍野哀嚎。

裴青負了傷,在營中卸下輕甲,胸前一片血肉模糊,他盡可能壓低呼吸和說話的幅度,以緩解肺腑中的痛處。

“已經半個多月了,再耗下去,今年的雪就要來了,到那時候,恐怕天時於我們不利。少帥。”

鎮北軍贏多輸少,當前是占了優勢,但北狄人狡猾,總能留一截尾巴,脫身撤退。

姜煦:“你少說點話吧。”

營帳裏的血腥味太濃了,引得姜煦頭腦裏一陣一陣的沖撞。姜煦不動聲色的轉身出去,柳方旬熟知北狄部落內的門道,隨軍當起了軍師。

姜煦道:“是時候約娜日泰公主談談了。”

柳方旬:“少帥可有人選?”

姜煦看著他:“我知道你有想法,但是你不能去,我與娜日泰部也多次交過手,娜日泰公主並不是個情緒十分穩定的人,你對她的欺騙,很有可能令她失控。”

柳方旬道:“並非我執意要去,娜日泰公主熟讀漢史,他曾經向我請教過漢書,在我刻意引導下,她的脾性其實比較趨近我們中原女子,少帥須得拿捏好方式。”

姜煦點頭:“明白,謝了。”

戰馬大量損耗,糧草供給不上,馬上要入冬了,北狄被圍困在山中,就算鎮北軍不趕盡殺絕,他們自己也未必能平安撐過這一個寒冬。

娜日泰公主清點完自己的部下,在營帳裏親自動手烤了一塊羊排。

琥珀小公主撐著臉蛋,靠在桌子上,天真地問道:“娘親,我們好久沒有吃米飯了,我們為什麽不吃米飯了?”

娜日泰公主道:“因為米飯要從山外運進來,現在正打仗呢,糧車上不了山。”

琥珀又問:“那什麽時候能打完仗?”

娜日泰公主:“也許快了。”

所有北狄人都將最後的希望寄在冬天。

但這希望又十分渺茫。

五年前,他們或許有十足的底氣,能以少敵多,將不擅長雪戰的鎮北軍困死在山裏,只需要天公作美一場暴雪。

現在不行了。

姜煦所率的部下不知從何時轉變了作戰的風格,與他的父親姜長纓大不相同。他沖進了北狄的草原上,像一陣疾風掠過,壓彎了原野上的茂草,他甚至要比這些北狄土生土長的悍匪們更有搶掠的欲望,一刀刀的割下去毫不手軟。

娜日泰公主正出神。

琥珀又問:“柳叔叔找到了嗎?”

娜日泰公主搖頭,恨鐵不成鋼道:“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。”

琥珀見娘親發怒,噤了聲不敢說話。不料,娜日泰公主只是沈默了一會兒,又嘆了口氣,口氣軟和了下來:“罷了,他也只是一介讀書人,苛責他做什麽呢。打仗打得到處都是屍體,夜裏來不及收斂的都餵了狼,隨緣找吧。他們中原人講究落葉歸根,等將來我若能成大事,為他在家鄉立一座衣冠冢。”

琥珀道:“那還會有新的叔叔陪我一起玩嗎?”

娜日泰公主微微一笑,說:“自然會有。”

桌上的燈燭一晃,一支箭刺透了營帳,深深地紮傳了桌面。

營外短暫的起了一陣騷亂。

娜日泰公主冷靜地撿起了箭,拆下了一張字條。

子時,野狼谷。

鎮北少帥姜煦的私印。

與娜日泰公主的談判,姜煦沒有遣派任何人,親自到了。

娜日泰公主率兵趕來時,野狼谷一片蒼涼枯敗。

姜煦一個人點了一個火堆,坐在枯死的樹下,等著她。

娜日泰公主提著刀走近。

姜煦沒回頭:“喲,帶這麽多人,公主很是惜命啊。”

北狄與大梁多年摩擦,娜日泰不止一次見過姜煦一身銀甲縱橫戰場的樣子,也曾在畫上見過他那清晰張揚的五官。

娜日泰公主笑道:“姜少帥莫誤會,我帶的這些兵,防得是野狼,而不是人。這山裏的野狼到了冬天一個個餓著肚子,半夜結成群也夠人受的,本公主也奉勸少帥一句,多少謹慎點。”

姜煦轉頭一笑:“多謝,不過,不必了,再兇悍也是畜生,我自有的是辦法對付它們。”

這話說得可真難聽,若是換成兇牙部那幫子野人在這肯定聽不懂。但娜日泰公主和山丹王子都在中原文化中浸染了十幾年,不難察覺姜煦話中的尖銳。

娜日泰公主卻沒有多生氣,道:“姜少帥還真是年輕,早些年我手裏的畫,還都是你少年時的模樣,一團孩子氣。時間可真快啊。”

姜煦道:“公主這不也沒見老,可見還是權勢最是滋養,令人容光煥發顧盼生輝。”

娜日泰發現和姜煦說話挺有意思的,你若誇他,他就誇你,而且還誇得十分好聽。娜日泰公主在他對面坐下,道:“姜少帥今日主動約我來,是想說什麽呢?”

姜煦往火裏填了一把柴,其實他們周圍的坡上已經聚起了幾只野狼,娜日泰公主帶來的人舉起火把和長刀,驅趕這群畜生們走開。姜煦道:“已經打到這裏了,山丹王子多次挑釁於我,甚至不惜禍亂我大梁朝政,我必然是要與他清算的。只是夜裏輾轉難眠,總是想起公主少年時縱馬踏花的風采,我這個人見不得美人枯敗,總覺得十分可惜,所以今夜特意邀公主一敘。”

娜日泰公主盯著他:“我少年時縱馬踏花……那時姜少帥還小吧,幾歲?”

姜煦:“倒是記不清幾歲了,剛有馬腿高吧。”

娜日泰公主笑了笑,道:“我若是助姜少帥一臂之力,處理掉我那不成器的哥哥,可我又能得到什麽呢?”

姜煦道:“偌大的北狄,都落入了娜日泰公主的囊中,此後你就是這片土地的主人,可以慢慢的休養生息,這一仗打得雖然慘烈,但只要和平度日,總能再見牛羊成群的盛景。娜日泰公主喜歡這個未來嗎?”

娜日泰公主此時心裏想的卻不是草原上的牛羊成群,而是多年前所見的馠都的花天錦地,富貴迷人眼。

但是此話卻不能說。

至少,不能現在說。

姜煦道:“公主若是不同意,就當今夜白做了一場夢,反正我也是一時沖動跑出來的,身邊連個能作文書的人都沒帶,公主就當我胡說罷。”

娜日泰公主見姜煦真的一副沒所謂的樣子,問道:“什麽意思,難不成姜少帥只是嘴上說說,消遣本公主的,其實心裏根本不想給?”

姜煦:“公主莫急,說出去的話,潑出去的水,我堂堂一軍主帥,當然說話算話。公主想要的,若我能給,都給。公主也不必急著給答覆,今日確實草率了些,是我欠妥。公主不妨考量一番,等下定決心後,遣使者告知我軍,我定當以主帥之禮迎公主為座上賓。”

他的笑映在火光裏。

娜日泰公主晃了神:“我見過你們中原的武將,長成你這個模樣的實在少有。從前我麾下也有個來自中原的讀書人,你倒是跟他更像一些。”

姜煦的銀月槍就支在一旁的樹上,他轉頭看了一眼,道:“公主麾下的讀書人?他能拿得起槍嗎?”

聚集的野狼越來越多,火把與冷兵器的驅趕已經有些不好用了。

狼雖怕火,但是餓狼一旦聚成群,也是沒什麽忌諱的。

娜日泰公主知道自己該走了。

她說:“三日之內,我一定給姜少帥答覆。”

姜煦道:“靜候佳音。”

他站起身,伸手一勾自己的槍,銀月槍順從的落進了他的手裏。姜煦用槍尾在地上滑了一道,濺起的泥土撲滅了燃燒正旺的火堆。四周驚了下來,風聲一起,人背後涼颼颼的。

沙沙的聲響像是從荒草叢中傳來的。

那是狼在行動。

娜日泰公主眼前一暗,沒了那等耀目的火光,眼前人便如褪色了一半,留下了一個蕭索黯淡的背影。娜日泰公主的心境也跟著有了變化,她斜眼笑著:“野狼成群出沒,姜少帥當心啊。”

姜煦轉身,身形輕巧的掠向了樹頂。

勾月從枯枝的縫隙中投下,姜煦足不沾地,踏著細又易碎的枝丫,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中,當真是沒有畜生能留得住他,娜日泰不知為何,忽然覺得頭腦不清,一陣昏沈。

地上已經撲滅的灰燼隱約飄出一種異香,但是狼群環伺,誰也沒分心思去管那一縷隨風而散的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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